不放弃奔跑
“定位显示已经到了?”刚来北京不久的网约车司机露出疑惑。蒲公英中学的东门就藏在刚刚经过的一面铁皮“墙”的凹陷处,一不留神就走过了。这个位于北京大兴区南四环老三余村的新校址,蒲公英已经用了6年。
2006年始,艺术家叶蕾蕾带领师生用艺术共创的方式改造了校门、教学楼等地,让蒲公英老校区从一个旧工厂摇身一变为色彩斑斓的校园。
“学校从来不宽裕,每个时期,钱都得用在刀刃上。”出来迎接的蒲公英中学教师李春宴说,目前东墙建设还在筹措资金。最高温度直逼四十摄氏度的夏天,这里的宿舍和教室还未安装空调。校园里随处可见手工制作的标识,红色的颜料,工整的小楷写着“储物棚”“自行车存放处”“爱护花草人人有责”等。
这个并不精致的新校区也来之不易。2017年,由于北京市统一城市规划,租用的老校区面临拆迁,建设中的新校区一度因为资金不足被迫停工。当时创校校长郑洪频繁出现在媒体报道中,在各界爱心人士奔走支持下,新校区于2018年正式启用。
回顾19年建校史,这样的“办学危机”还有不少。首先是办学资质的取得。
办学校的念头来得很单纯。郑洪在美国工作生活了多年,对公益慈善文化深感兴趣。49岁那年,她去哈佛大学攻读了公共管理学硕士,专门研究非营利组织。时值北京筹办奥运会,城市建设如火如荼,大量农民工涌入首都。农民工子女的教育成了当时颇受关注的现实问题。
据北京市教委的统计数据,蒲公英筹建的2005—2006年间,北京市有近40万农民工子女。对应这些家庭的教育需求,北京出现了约350所民办农民工子弟学校。
不过郑洪调查发现,这些学校以小学为主,且因为硬性标准达不到,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取得办学许可证,而建设投入更大的中学更是没几人愿意做。按照有关规定,民办学校的设置标准须参照同级同类公办学校的设置标准执行。例如,体育场地应当满足200米(或以上)环形跑道和100米直跑道,以及篮排球场地、器械场地所需用地。
郑洪想要填补这块空白。2005年春季,郑洪牵头和一批知识女性募捐集资,在北京南五环,大兴区西红门镇寿宝庄,租下了一个废弃的开关厂厂房用于办学。在各方努力下,2006年1月,大兴区教委下发《关于同意成立北京市大兴区蒲公英中学的批复》,郑洪如愿拿到了办学许可证。
之所以起名叫“蒲公英”,是因为郑洪觉得它仿佛是流动儿童的写照。这些孩子就像蒲公英,跟随父母四海为家,但生命力顽强,在哪里都能落地生根。
评价学校教育的成果,社会的评价标准非常简单直接。除了学业成绩提高幅度大,进入高中的学生比例高,蒲公英的社会知名度还来源于一些典型:学校3000多名毕业生里,有22个孩子获得全额奖学金进入世界一流大学深造。其中,曾经广受媒体关注的一件事是,2019年,蒲公英毕业生段孟宇拿到了哈佛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除了创校校长郑洪,段孟宇是蒲公英接受媒体采访最多的人。“名校”“逆袭”“反哺”,她身上有多个难得的故事元素。这个来自河南周口农村曾经的流动儿童,从蒲公英毕业后本打算在北京读职业高中,在学校和爱心力量的支持下,一路读到了哈佛大学教育管理研究生,等到留学归来她选择回母校任教。
一所民办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校长曾对郑洪说:“我们办学就是让这些流动儿童不失学,能读上书就很好了。”郑洪并不完全赞同,她不仅想让孩子有书读,更希望他们接受优质教育,学会做人的道理,自信而快乐地融入这座城市。
让学生参加体育比赛也是建校初期郑洪坚持的事。即便这群初中前甚至没上过几节正经体育课的孩子,很难在传统体育赛事中取得好成绩。学校重视体育,是希望学生感受到运动的乐趣,发现自己的优势、战胜自我。
李威最近一次哭是跟蒲公英中学体育老师李桐视频通话时。当时他刚跑完一场北京市大兴区中学生3000米田径比赛。11分59秒是他个人最好成绩,不过在30多名参赛选手中,他的名次排在下游。赛程刚过半,李威的嗓子开始喉咙肿胀充血,看着身边的学生一个个超过自己,脑子里闪过放弃的念头,最后他“靠着意志力”冲向终点。
李威哭并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而是听到教练李桐的一番安慰。李桐回忆,李威刚入校时脸比现在圆一圈,现在能站在比赛场上,早就超越了过去的他。李桐让他明白,他能跟那些更早接触长跑专业训练的北京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跑得还比之前快,应该感到自豪。发现差距,要学会总结经验教训,争取下次再有提高。
李桐还希望他,未来即使面对强大得多的对手,也能像今天这样,不放弃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