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夕月,蝉鸣蛐吟。不知不觉间,乡下的老姑已经离世多年了,岁月倥偬,记忆依然泛着熠熠生辉的光泽。每当忆起疼爱如母的老姑时,总会想起老姑家硕大甘甜的黄海棠,想起在黄海棠甜润果汁里恣意流淌的美好童年。
老姑住在远离矿区17.5千米的沐石河拉腰子乡下。当年生活拮据,每一次去老姑家度暑假,总会在表哥或表姐的牵引下,在公路旁耐心等着好心的马车老板赐恩“捎脚”。经过一路颠簸,到老姑家的时候,往往都是乡下炊烟袅袅,鸡鸭归圈的傍晚时分。正在忙碌的老姑看见我们扑进家门,忙用围巾擦了擦手,脸颊立刻绽放出无比欣喜的笑靥。趁我们脱鞋上炕小憩时,老姑变戏法似的从前园的海棠树上给我们端来一小盆金灿灿的黄海棠解渴。咬一口甜津津的黄海棠,一路上的颠簸劳累早已不见踪迹,小脸蛋情不自禁地紧紧贴在老姑还沾有叶屑的脸庞,姑侄欢欣的笑声霎时便溢出了泥草垒筑的三间房外……
老姑家房前有两棵硕大的海棠树。听父母讲,这两棵海棠树是大表哥出生时老姑和姑父一同栽下的。几经风霜雪雨,树枝繁密,绿叶婆娑。当年,这两棵海棠树结的黄色海棠果是老姑家打酱油,买咸盐的“指向”。窘迫的年代,百姓的生活处处都是精打细算的。
老姑父的母亲去世后,思母心切的老姑父日久生疾,患上了精神病(魔怔),每天魔魔叨叨,失去了劳动能力。老姑一个人既要领着表哥表姐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还要给一家老小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在如豆的油灯下迎迓着公鸡的啼鸣和曙光的莅临。
盛夏时节,老姑经常会在头一天晚上把海棠树上的黄海棠果摘下一些,小心翼翼地放在柳编筐里,然后起早坐上生产队“拉脚”马车来到矿区市场换取生活的点滴费用。老姑每次来卖黄海棠果,总会十分慷慨地给我和小妹捧出几大捧让我们惬意品尝。有时,父母心疼老姑生活的艰辛和一路辗转的劳累,总会让老姑少从筐里捧出点。老姑擦了擦发尖晶莹的汗珠,执拗地笑了:“哥哥嫂子,我这当姑姑的也没有给侄子侄女买啥好吃的,家里出的海棠果就让孩子们可劲吃吧!”
老姑到矿区市场卖黄海棠果时,我和小妹会懂事地拿着家里的小木板凳给老姑坐。老姑家的黄海棠个大甜润,在花芥凹处有一个弯弯的坑,两个海棠果就重达一两。有时,看老姑忙碌地给顾客找钱,我便也学着老姑的样子大声吆喝,给顾客称量海棠果。每到此时,老姑总会抚摸我的小脑瓜,一再叮嘱我,称量海棠果,秤杆子一定要高高的,“秤杆高,良心好”,做人,良心首先要公正!
中午,老姑还会给我们小哥俩买来一根麻花、两块雪糕充饥解渴。当我们先把麻花递到老姑嘴边时,老姑总会说,我吃两顿饭惯了,不饿!但当我们卖完海棠果回到家里时,老姑总会和母亲说:“嫂子,家里有啥吃的我先垫补一下,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1980年暑假,我和老姑来到沐石河集市上卖海棠果。听说供销社的书柜上来了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反映自卫反击战英雄的信笺集《边防战士的心声》,酷爱读书的我在书柜前留恋了许久,但兜里抠不出一枚钢镚子。老姑看到我不忍离步的样子,迅疾地从卖海棠果的兜里掏出三角钱给了我。当我欣喜若狂买回0.28元一册的这本书时,老姑对身旁的乡亲说:“我大侄爱好文学,打小就喜欢看书,我这个当姑姑的就是再紧手点,也要支持和鼓励他看书学习啊!”那一刻,我的眼里噙满了感激的泪水,把手里的这本书握得很紧,很紧……
参加工作后,每年老姑的生日时,我都会专程从舒兰赶到姑姑的身边。老姑还会非常欣喜地给我摘黄海棠吃。老姑听说我在单位从事宣传干事工作,在各级报刊发表了很多新闻和文学作品,老姑乐了,布满皱纹的脸上萌生出浓郁的欣慰和自豪!
老姑因病去世不久,两棵饱经沧桑的海棠树也枯老寿终。我每次回到乡下,依然会在老姑家的前园驻足许久,找寻着老姑疼爱如母的关爱,回味着黄海棠果甜润爽脆,缅怀着老姑的勤劳与善良……
硕大甘甜的黄海棠,我的一生的金灿灿记忆和情结哟!